轉眼又是秋天，快到搶收搶種的日子，民以食為天，尤其在七八十年代，農民靠天吃飯，季節不能耽誤，搶收搶種，就是為了不誤農時。

【資料圖】

經歷過那個時代的人們都說，一輪雙搶下來，都得脫一層皮，我也經歷過那種火熱的歲月。依稀記得我參加的第一個雙搶，我大概十六七歲，那時的我，用農村的話說就是半大個人了，可以分擔父母的責任，可以下田干農活了。

雙搶第一步就是割稻谷，那時凌晨三四點，半醒半夢的我就和父母一道戴著草帽，拿著鐮刀，沿著田間小道，走入自家稻田，往往是父親第一個下田，母親在下田時還得扎緊褲腳，戴上袖籠，我知道割得慢，怕影響了父母，就在母親后面下田。沿著父母割出來的路數，我把割好的稻禾放在稻兜上有序地放成一排，然后再彎腰割，看到我割得比較慢，前面的母親會幫我帶上一兩排，就這樣，我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移動，跟著父母，一垅一垅地割，從清晨割到日上三竿，才把一丘田割完，這樣新割的稻子會被太陽多曬一會兒，等到下午挑稻把時會輕些，谷子也干些。

小時候最怕的是被螞蟥咬，因為你不知道螞蟥何時咬上你的，發現時往往是鮮血如注，在當我被螞蟥叮咬后，我才想起母親下田時，為何要扎緊褲腳，套上袖籠。

割稻子只是雙搶的前奏，接著就是挑稻把、打谷、搶收、插秧。下午兩、三點后，父親提著稻草索出門，母親和我就自覺地跟在父親身后，向早上收割的田間走去。到田邊父親接過草索，拿出一條拉直，放在田壟上，母親和我下田收起曬成半干的稻禾，抱成一抱遞給父親理好，齊胸高后就捆起來。這樣一捆一捆地放在田壟上，密密的如一道墻似地。

捆完一大半后，父親就起身拿上沖擔，開始挑稻把，只見父親先是右手拿住沖擔的一頭，插進剛捆好的稻把的中間，看到沖擔尖完全插入后，右手小臂端起稻把，左手壓下沖擔的另一邊，向另一捆稻把插進去，然后雙手用力抬起向肩膀送去，調整平衡后，才邁步向家的方向走去。隨后我和母親捆完余下稻禾，捆完后，我也拿著沖擔挑。因那時年少，稻田離家有五、六百米遠，得來回十多趟，剛開始還行，走上三五個來回后，身體就有些吃不消，汗水如注似地冒出來，身體軟得像面條似的，看到父親沒停下來，我還吃力地挑著走。以至到現在，我還有一個習慣，不愿意浪費一粒剩飯，因為我知道稻米來之不易，要加倍珍惜。

挑完稻把，接著就要打谷了，新稻禾不能放得太久，得盡快脫粒，那時沒有脫粒機，只有最原始的辦法用棍棒敲打。第二天天蒙蒙亮，父親就帶我到稻場上，把昨天下午碼好的稻把一捆一捆的拿到稻場上把谷子敲打下來，再把脫完粒的稻草一層一層地鋪在稻場上，曬過半天，父親牽著牛走來，把牛軛頭套在牛脖子上，然后趕著牛拉著石磙來轉圈。這時我就可以休息了，坐在稻場邊看著父親趕著牛兒一圈一圈地轉著，牛兒偶爾低頭搶一口稻草，咀嚼著，父親有時高高地揚起竹條作抽打狀，有時是實實在在抽打，讓牛兒走快點。

直到把稻草碾平，父親一句翻場了，母親和我，就連忙拿揚叉，從一邊把剛碾好的稻草翻起來，抖兩抖向相反的方向鋪開，直到翻完整場。父親就又開始牽著牛兒碾場，直至第二次翻場，再進行碾壓，一般翻兩次場就可，碾完后，用揚叉把稻草抖起來，再把稻草一捆一捆放在一起，稻場只留下一層厚厚的谷子，然后把谷子收堆在一起，等第二天揚谷、曬谷。

第二天一大早，父親就到稻場上揚場，別看揚場就只那一下，把谷子向空中一揚就了事，其實揚場是一個技術活，不會的人就是大風中揚起的谷物也不會揚干凈，而擅長揚場的人，就是風小或是無風也可以將谷物分開，父親就是揚場的高手，他每揚幾下后，就拿著掃帚輕輕把剛揚起的谷塵掃開，把雜物掃去，直至揚完，留下的是金黃的稻谷，然后叫上我用稻耙把谷子攤開，鋪滿整個稻場，進行晾曬，天氣好的話稻谷曬一天就成，如果天氣不好就得曬兩天，然后一擔擔挑回，放進糧倉。這樣雙搶第一道搶收工序就算完成。

接著第二道搶種就開始了，人們都會趕在七月下旬把秧插下，那時一家的水田有三四斗，且都不連成一片，東一塊西一壟，大大小小的，要好幾天雙收雙種才能完成，七月下旬，那趕上是中伏，那個熱，像火燒似的熱，但再熱也得把秧插下去，只有插下去才有口糧。

插秧前要把田整平，要經過一犁一耙一耖一平。每平整完一個田下來，父親那是一身泥水，整個人累得都快癱了，其實那時都一樣，大人們成天是泥一身，水一身的，只為了吃一口飯，養活一家人，不得不與時間賽跑，跑晚了沒有收成，除去上交的公糧，一家人就得挨餓，小孩就沒得上學的學費。

經過犁、耙、耖、平等步驟，就可以插秧了。插秧一般是早上扯秧苗，扯秧苗是母親最拿手的活，母親在大集體時就是扯秧能手，她一個早上就把要插的秧苗扯完。吃過早飯，父母各挑一擔秧苗，向平整好的田里走去，把秧苗拋成幾條線，然后父母走到田頭就開始插秧。

插秧也是有規矩的不能隨心所欲，拿上一把秧苗，擠去下面的水份，打開秧苗，放在左手，鋪開，彎下腰，離水面大約六七十公分，左手拇指搓出一小撮秧苗，右手拇指與食指迅速取出搓出的秧苗，插入水里，直到食指第二關節完成插入田里，插時從右至左，左邊要與剛插的秧苗對齊，一把秧苗能插上兩行，然后稍起身，再一把，然后依次進行。插熟練了，那可是上下翻飛怎么插都能成，像父母親一樣，往往插一溜我還在半中間，因為插秧要一鼓作氣，隔上一天秧苗長勢往往不一樣，影響收成。

插完秧要過幾天，看秧苗成活情況，曬死的秧苗補上活苗，灑上肥料，薅頭遍草，雙搶才算成功收官。

這是我唯一一次全程幫父母忙雙搶，到后來外出謀生也就沒有參與雙搶勞作。“雙搶”，人生之初的勞動體驗，一段痛并快樂的記憶，它讓我體驗到了糧食來之不易，讓我體驗到生活的艱辛，也讓我感受到幸福是靠勞動去創造，天下不可能掉餡餅，不可能不勞而獲，要幸福就得奮斗。正是這盛夏季節的高強度體力勞動，給我人生之初上了寶貴的吃苦一課，也成為我人生路上不竭的力量源泉。

時光如流，一晃已成遙遠的過去，那個年代，農業機械化相對落后，靠的是人的意志與毅力和吃苦耐勞的拼搏精神，那些苦累，那種堅毅，那份情懷，那種火熱而又艱辛的雙搶場景將永遠留在記憶深處。（劉虎）